4月15日凌晨两点,归来的“雪龙”号在拖轮的推动下缓缓进港,停靠在位于长江口南岸的中国极地考察国内基地码头。这一天,距离去年11月7日“雪龙”号从上海出发前往南极,整整160天。
舷梯刚一放下,年轻的第二船长赵炎平就迫不及待地冲上岸。夜风送来熟悉的城市的味道,亲切得让人感动。赵炎平深吸一口。两个多月前,“雪龙”号停靠在阿根廷乌斯怀亚码头时,他接到妻子的短信:女儿出生了!
一个小时后,回家看了一眼妻女的赵炎平又匆匆赶回“雪龙”号。2004年参加工作后,赵炎平就没跟“雪龙”号分开过。这一次,是32岁的赵炎平第9次去南极。一直默默支持他的妻子偶尔也抱怨:10年里,他在家里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三分之一。
歉疚归歉疚,职业的使命感和光荣感,每每让赵炎平和队友们又一次踏上甲板。“既然选择了,就努力把自己的工作做好。”赵炎平说。这也是记者采访第30次南极考察队时,队员们讲得最多的一句话。平淡的话语,是与风雪同行之后的从容,也正是这个信念,让这支队伍书写了中国极地事业史上的一段精彩传奇。
这或许是“雪龙”号最波折的一次航程——原本就承担着繁重的科考和后勤保障任务,又两度参加突发救援。最终,历时160天、总航程3.2万海里,成功建设中国南极泰山站,成功救援俄罗斯遇险船,完成首次环南极考察航行,抵达中国船舶迄今所到最南纬度,参与搜寻马航飞机,圆满完成所有科考任务……
这样的传奇,是不惧艰险的257名考察队员共同创造的。南极,这片地球上最纯净的陆地,也是世界的寒极、旱极、风极。常年冰雪覆盖的白色“沙漠”,危险随时随地都会发生。
在“雪龙”号救援俄罗斯船只被困人员过程中,有一支由12名队员组成的、冒着生命危险执行任务的海冰先遣队。负责指挥现场救援的考察队副领队徐挺告诉记者,当时,遇险船舶周围冰情严重,“雪龙”号无法靠近,只能选择直升机救援。勘察地形后,考察队决定在船边的一块浮冰上起降。
“冰上是厚厚的雪,一脚踩下去,雪没过大腿。”徐挺说,“在这种情况下,飞机的平衡稍把握不好,雪就会被吹起来,很影响视线,要是螺旋桨打到冰面,整个飞机都会被毁掉。”危险是已知的,但没有一人临阵退缩。今年1月2日,遇险船舶海区迎来一个难得的好天气。队员们迅速搬运木板,几分钟内搭好了冰面停机坪。紧接着,9个架次近5个小时的飞行,成功将俄罗斯船52名被困人员援救到澳大利亚船上。整个救援过程堪称完美。
救援成功的“雪龙”号却陷入了冰区。浮冰不断向船身周围堆积,聚集了很多厚达5米以上的大块浮冰。冰山还在不断靠近。最后一刻,“雪龙”号迫不得已采取了最危险的突围方案。突围成功后,已经紧张得连双脚抽筋都不知道的船长王建忠不禁热泪盈眶。
南极的夏季很短暂。由于参与国际救援和被困,耽搁了大约10天的计划行程。王建忠告诉记者,在南极考察有限的“窗口期”,为了和天气赛跑,“雪龙”号选择了最节约航程的、更高纬度的“大圆航线”。高纬航行最大的困难和危险来自航线上密布的大小冰山,特别是下雪和雾天,能见度差,冰山对船舶的威胁是致命的。除此之外,还要穿越“魔鬼西风带”,与连续不断的气旋“周旋”。船员们恪守岗位,为此次科考任务抢回了时间,也为我国在高纬度地区航行积累了宝贵数据和经验。
“所有成绩的取得都依靠团队力量,我最感谢的是各位考察队员。经过风雪南极跌宕起伏的考验,充分证明了我们是一支团结奉献的和谐团队。”在中国第30次南极科学考察总结大会上,领队刘顺林向全体考察队员深深地鞠躬。
在中国极地研究中心见到刘顺林时,这位面庞晒得黝黑的苏北汉子说得最多的还是“团队”。
此次考察中,卡-32直升机共飞行245架次,海豚直升机共飞行136架次,没有发生一起不安全事件;在维多利亚地考察时,原计划8天的工作任务10名队员风餐露宿、夜以继日,仅用86个小时就圆满完成;在长城站卸货时,仅用50多个小时就顺利卸运1100多吨物资和油料,打破了纪录……靠的是什么?“团结就是力量。”刘顺林说。
在茫茫南极内陆冰盖,28名队员仅用了45天时间,就成功建设了中国第四个南极科学考察站——泰山站。这座雄伟的“中国红灯笼”,建设过程一波三折,经历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。
1982年出生的魏福海是此次泰山队的队长。他告诉记者,出发前的预搭建,45天工程只完成了三分之二。总结预搭建中的问题,重新细化方案,到了南极,28人的“敢死队”,拼了!海拔2600多米、零下二十七八度的高强度室外作业,大家都憋足了劲,每天只睡几个小时。任务完成时,一半以上的队员脸、手都冻伤了,自己冻掉了5个手指甲。凭着这股劲,队员们在南极冰盖创造出“泰山站建设速度比国内还快”的奇迹。
此次考察队还肩负着南极内陆格罗夫山地区考察、罗斯海地区维多利亚地新建考察站地质勘测调查、长城站人员运输和物资补给等艰巨的任务。维多利亚地新建站的地质勘测,8天的活4天干完,背后同样是队员们的拼搏奉献。“一天连续工作20个小时,常常是建筑师烧饭,队员等开饭的一会儿工夫就打呼噜了。”徐挺说,船去接内陆队员时,一个个脸都浮肿了。长城站卸货,56个小时,370吨油和仪器设备全部卸了下去,“到最后基本是掐着秒表赶,一旦错过最佳时间,很可能就出不去了”。
令刘顺林欣慰的是,160个日夜,尽管任务繁重、压力巨大,但每个关键节点,考察队的临时党委都发挥了重要的决策作用。对每一阶段的工作任务做到充分讨论、集体决策、统一指挥、协同作战,确保了组织指挥体系的有序高效运转。有危险,领导先上,党员先上,务实拼搏的作风在传递,铸就了考察队的凝聚力和战斗力。
4月22日,第30次南极考察队归来第7天。晚上10点15分,记者拨通了南极中山站的电话。电话那头是魏福海,新任中山站站长:“现在这里是晚上7点15分。进入4月,南极的白天越来越短了。”
建于1989年的中山站是中国在南极建立的第二个科学考察站。第30次南极考察队由257人组成,其中有32名越冬队员留守在南极长城站、中山站,开始了漫长的南极越冬考察。
魏福海告诉记者,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愿意投身极地考察。“考察队里有不少‘85后’,今年我们部门还有位刚大学毕业的‘90后’,也来到南极。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年轻,不断在壮大。”说到这里,魏福海有些兴奋。他告诉记者,越冬最大的挑战是时间长,离家一走就是15个月。“这没什么,我们就是一个奉献的集体、特殊的集体。”魏福海说,激励他一次次来到南极的,是对未知的好奇,还有前辈们传承下来的“爱国、求实、创新、拼搏”的“南极精神”。
从1984年中国人第一次踏上南极乔治王岛到现在,中国南极科考走过了30年历程。30年来,一批又一批科学家奔赴南极,南极考察已经成为“常规性”考察项目。此次“雪龙”号的水手长吴林,从1984年和520位勇士乘“向阳红10”号踏上此前中国考察船未曾到过的南方冰雪大陆,至今已20次参加南极考察,见证了极地科考从无到有、从小到大的足迹。
“年轻的时候去南极,那是一种向困难挑战的激情。到后来,再去南极就成了你的工作,成了你必须履行的职责。”今年54岁的吴林说,他要在“雪龙”号上,一直干到退休。
“小时候,南极是一场梦。梦醒了,南极也消失了。长大了,南极是一个梦想。为了踏足这片圣洁的土地,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。现在,南极是站在脚下的土地,我们不懈地努力和奋斗,是为了能实现中国人的梦想。”一位参加过第27次南极考察队的队员写下这样一段话。
是的,南极就是站在脚下的土地。刘顺林说:“南极就是我们的另一个家。为了这份事业,我们坚守。”(本报记者 颜维琦)